这个系列能写到4也是蛮让人惊讶的。初中以后越发懒怠,已经不爱写长文了。实在是憋得受不了,才会写个一千来字。而其他的内容往往不如家庭动态这么丰富,写不了这么多东西。
这几天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是来自妈妈的控制了。昨天在B站上刷到精神科猫meme视频,家长一面说着你可以自己选,一面又以各种理由把孩子的选择阻断,与我家是如出一辙。当局者迷,旁观者清,看完之后对自己的遭遇的了解更加了解了。
周日去洗牙,我妈和我一起去。最开始她试图和医生套近乎,但这位医生并不买她的帐。之后洗牙她一直在诊疗室的门口观望,并且不断怀疑着医生建议我补牙或者的用意。大概这位医生是不安好心,故意要无中生有,编造几个病症来图她的钱。我不知道是那个女医生果真没安好心还是怎么的,最后她被派到给另一名幼儿患者拔牙,从楼上换了一位男医生来补牙。他看完牙片后说智齿可以不拔,黑色的东西磨掉就好了。我想她觉得这是极大的胜利,这应证了她的猜测。在补牙的过程中,妈妈又在和前台不断讲价,最终以240块钱补了两颗300块的牙。这位男医生和我说,下次自己来吧。我忽然想起最开始那位女医生和我说小孩子不能洗牙,我说我已经24岁了。不禁一阵尴尬。回到家我妈又和外婆说起这件事,外婆说别人自然不肯给你免费洗牙的,肯定要从你身上捞点钱下来。我在旁边沉默。
周一去剪头发,她还是和我一起去。若是说洗牙有家庭套餐卡,一起也就算了,剪头发还要一起去。在路上她问我去美国会不会想她,我含糊其辞地答应了。其实这头发本不必理,我在北京的时候已经做了拉直,剪掉了发尾。但她嫌太长了,时不时都在念叨。现在马上要去美国,她就鼓动我去。
剪头发的时候我把她支开去买水果,等她回来已经剪完了。我请理发师剪短了10cm,从齐腰到了肩胛骨。她还是嫌不够短,齐肩最好。一会又是我都是为你好,不会害你。一会又是头发长了吸营养,说我的头发多么枯黄分叉。总结一句就是乖听我的。我说这是我的头发,谢谢你的建议但还是不了。理发师也在旁边插话说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,就尊重她吧。但我妈依然不为所动。虽然最后也没剪,但又是好一阵拉扯。最后还专门向理发师学习了盘发的技术,顺便要走了几个皮筋和一盒长尾夹。
剪头发一直是我的噩梦,在大学之前我根本没有头发自由,要剪到她满意的齐耳长度才算好,留长一点都是浪费时间、热、吸营养。理发店人又多,她不愿意等,就直接自己上手给我洗头发。剪头发的时候只要理不到她满意的长度就向理发师发难,把几个理发师都骂走了。她一直在那个理发店威震四方,成年以后我每次都不愿和她一起去。
可是为什么还想和她生活在一起呢?我想大约是总有一些不忍心的时刻。就像她刚刚和我说要不要再给些钱给我作生活费。说吵架归吵架,但总归是关心我的。有时候也会想着人脸皮厚点,虽然受点气,但能够理直气壮拿钱躺平些,也未尝不是件坏事。毕竟独立去面对这些长大的压力是真的太难了。
大概这也是我妈为什么能和外婆生活在一起,一面是为了尽孝,一面也是互相帮衬做些家务。也许还有一些别的理由,所以她总是能容忍下来,哪怕外婆总是有一些迷惑操作把家里闹得人仰马翻。某天的凌晨我听见外公在喊我妈,说外婆晕倒了,我也赶紧过去查看情况。后来了解到她总是睡不着,在做理疗的时候有个老太给了她几粒氯氮平。这种理疗就是中老年保健品骗局,先通过免费项目略施恩惠,聚集一批老年人,再推销自家产品。推销的说词都大同小异,什么只有这里卖的才是真的,有怎样的奇效之类的。氯氮平她吃了一粒,感觉头晕目眩,起来上厕所的时候跌倒在厕所里。
这把我吓坏了,抗精神类药物本不能乱吃,谁知道会有什么副作用。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吃了多少,是不是只吃了一粒。但我妈对我说的去精神科的提议不置可否,我一个人也没法做决定,只能心里干着急。早上还要打牌,还要时不时面对网络崩溃,整个人就变得无比暴躁。接我爸的电话的时候也没什么好语气,我爸刚到广州,看我这么忙,他也打算打道回府了。我听着头又更大了。
外婆在床上躺了一上午,说不出话。下午我和我爸聊天间隙,我回家一趟。听说外婆不仅已经能下地走路,还去做了理疗。这实在让人大为震撼。后来等她回来,我妈又是对她乱吃药行为一通冷嘲热讽,说什么这是第三次吃错药了,差点死了,看她之后还吃不吃。
我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很好的劝人不要乱吃药的话术,就像她劝外婆不要吃松花粉(保健品骗局推销的产品)一样,要么是平时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怎么突然这么大方,要么是平时不怕死怎么突然这么惜命。总是以挖苦讽刺的态度去劝人,大约只会激发起人的逆反心理?倒不如放着随她去了,反正钱也是给她的用的,买什么便是她自己的自由。只要这个松花粉不是什么毒药,哪怕是面粉和白糖,也能起到一个心理安慰作用。
我和我爸在这个观点上达成了一致,总被我妈痛批和稀泥,又不是花的我们的钱,也不要我们照顾。我一边坐在楼下的柠檬茶店,一边和我爸说活着没意思呀,不如死了。至于婚和孩子是必然不考虑的,谁看到我家不会头痛呢。我爸说怎么这么没有信心,一点也不像他。等我把整个大家庭里的一地鸡毛给他细细地说了,说我又要到处救火,又毫无办法,怎么不抑郁呢。他也头大,出去抽了几根烟。他说我是我,我家是我家,明白人自然会分得开。他也能理解为什么我回国也不想回家了,我这几年出国离家远点也是好的。
天知道在家里碰到一个基本正常的人有多么不容易。我爸和我妈说了一阵的话,大概是要她心胸开阔一些,不要和其他人计较,凡事都要争出个输赢。我妈一边刷着手机一边说只有我爸是圣人,她做不到。后面说了什么我也没听,因为紧张导致的躯体化一直在拉稀,再加上自作主张断了药,戒断反应让人一阵一阵的眩晕,就自己先回去休息了。
到后来散步的时候我妈又和我说起这个事情,她说我爸说得对,她早就想明白了,也不觉得我舅在排挤她了。我妈问我是不是我和我舅说了她在暗戳戳地生气,我赶紧否认,说舅舅自我反省能力很强,毕竟你们一家人,再说这件事我有什么话语权呢。我妈冷笑一声,然后开始说自己相比起舅舅也不差,他没什么好看不起的。尤其是她还把我教出来了,相比起他初二辍学的儿子。我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,她到底还是没想明白的,但表面上还是要敷衍过去。
我知道我去改变我家是必然不能的了。孤掌难鸣,独木难支。更何况这也不是我的义务。只是在这样的家里生活太过难熬。我时常觉得我会下意识的在很多时候抽离和遗忘,去避免尴尬、羞耻、愤怒、无力、沮丧。我和我爸说倒不是我在国外反而容易抑郁,而是我在家里是不敢倒下的,就像我表弟一样——因为本来已经够乱了。只能在国外一声不吭地接受着治疗,然后回国又忍受着“是药三分毒”的劝告,尝试着停药。
今天终于要走了,每次离别又会为家的想象染上玫瑰色的光晕。忽然大家都开始变得慈眉善目,对你嘘寒问暖,争吵一律暂停,祝你旅途一路顺风。说起离别的愁绪,从小看着我长大的老人家甚至会说出眼泪来。这样的家,又怎么恨得起来呢?甚至还会因为自己总是窝在房间里,没有花更多的时间陪伴家人而感到羞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