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.20 家


家总给我很陌生的感觉,咨询师问起我如何评价我和父母的关系,我总会说不熟。不知道这是一种实际描述,还是一种愿景。

这次从北京回到广州,扑面而来的就是一种陌生感。完全不一样的生活习惯,就像是把一株植物移植到了另一个环境里。

回家第一反应是关门,但我妈把我拦住了。虽然住在小区的公寓楼里,但为了通风透气可以不关上。不担心财物丢失,也不担心蚊虫的入侵。对此我深感怀疑,毕竟一只巨大的苍蝇正在我眼前舞蹈,但又不好开口。接下来要面对的是完全不一样的饮食习惯。我虽然对此也有心理预期了,但吃了一口老得不行的丝瓜白菜汤,摸着油腻腻的碗缘,还是有点怀疑人生。继而又开始内疚 ,觉得自己和家人的生活贫富悬殊。自己在外面吃着人均上百的饭菜,住着酒店,偶尔还会买买奢牌。会觉得自己应当被拉到这样的地面生活,不应当悬浮在云端。

外公洗完澡出来看到我回来,唤了我一声。打过招呼之后我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,就像我们之前一样。我看着他动完手术依然跛的脚,看着他一点点慢慢挪到床边,会不知所措。我会痛恨我自己对于他身上老人味的嫌弃,会痛恨自己对他残疾的不耐烦,也会痛恨自己对他听力衰退不愿多说的回避,就像家里其他人对他一样。我一边痛恨着自己,一边和他说我只是把碗带去厨房,也不要他去洗碗。

妈妈已经出门去买钱大妈的夜间打折菜了,外婆这时候还没散步回来。我一个人拎着箱子上楼。妈妈说收拾了两个房间,但每一个房间都没有床单、被子和枕头,只是一张空床。我最后挑了一间有窗子的房间,坐在床上打开了电脑。很快我发现网连得断断续续的,这在我们家是再常见不过的问题,但一想到明天的面试,又是一阵烦躁。已经是第四面了,我真的这么需要这份工作吗。但为了短暂逃离一下家,好像又真的很需要。我会觉得自己是把自己给逼成这个样子的,给自己设下条条框框的限制,让自己去活得不舒服。但我又不知道这些从哪里开始解开,又没耐心了想直接把眼前的一切给通通毁掉就算完了。

这时候外婆回来了,开始大声呵斥外公不关风扇。其实这个风扇是给他留的,我看他坐的地方没有一丝风,还是有些热的。但我在楼上辩解了几句,就变成了“什么事情都要麻烦别人”,遂直接闭嘴。这样把外公当成出气筒的行为真的让人难受,可是我又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。

我和外婆寒暄了几句,说她难得穿了件红色的衣服。她说这是在这边买的,她并没有料到她会在这里待这么久,也没有带衣服过来。我顺势问要不要回去,她说也没办法回去,因为表弟因病要去美国上学,一家人要留下来照顾舅舅。她又开始抱怨这孩子抑郁症不愿上学的事情。我又是一阵头痛,每次都要我想办法,可是我又能想到什么办法呢。

我窝在到处零零星星污渍的床垫上,慢慢开始敲这篇文章。我感觉像是闯入了一户陌生的人家,正在努力适应这个家庭一样。就像当初妈妈去美国看我,我觉得我自己的生活被人闯入了一样。这种水土不服的不适和无力感始终包围着我,我仿佛一直在漂浮,没有去处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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